四月的春天喜歡下雨，大概是因為靠近清明。

清明前，許致良給辛賞打了一個電話，他和辛賞說他已經訂了掃墓的花。許致良還發圖片給辛賞看。很大一籃花，辛賞看了和許致良說：“簡單點吧，到時候帶一束菊花過去就好了。”

“就訂這個吧。”許致良堅持。辛賞就隨他了。

後來，辛賞在社交圈裏知道，許致良買花的店是黃彥瑤的一個女閨蜜新開的花店，黃彥瑤幫人轉了廣告。

看到這個，辛賞忽然想到其實許致良和黃彥瑤的關系一直是很不錯的，之前學車專門要和黃彥瑤一起，大學裏更是經常和黃彥瑤一起玩。

黃彥瑤因為上一次被許欽平無情拒絕之後，她很生氣，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去上班了，許致良還和辛賞說：“哥也太不解風情了，彥瑤等了他那麽多年，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呀？”

不知道為什麽，辛賞此刻一想，她覺得許致良是喜歡黃彥瑤的。辛賞還聽說一件事情，就是黃彥瑤經常和朋友去照顧許致良餐廳的生意，很快，黃彥瑤的朋友就成了許致良的朋友，然後朋友再帶朋友去吃飯，久而久之，許致良的朋友越來越多了。

但，餐廳的生意不見好，因為餐廳裏有“不愛交朋友”的人。

這個“不愛交朋友”的人是張衛，他給辛賞發了一條信息，不是訴衷情，而是他和辛賞說：“你能不能和阿良說下，朋友是朋友，生意是生意，他再這麽在餐廳裏請別人吃飯，這個生意是做不下去了。而且這個餐廳也不是他一個人的。”

辛賞不太喜歡張衛的口氣，她想到以前張衛他們慫恿許致良請客的樣子就有點火氣，於是她回覆張衛說：“他大概是以前請你們這些朋友吃飯請習慣了。”

張衛看到這條信息皺了皺眉頭，他覺得辛賞怎麽說話這麽不好聽，他又說：“反正我是好心，你不信就算了，反正這餐廳在他手底下做不起來。”

辛賞給這條信息氣到了，她真想讓許致良看看，他再這麽下去是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個好人的，只是覺得他蠢而已。

辛賞打電話給許致良說這件事情，誰知道才開口電話那頭許致良就發火了，他是一聽到張衛的名字就來火，顯然兩人已經吵過架了。許致良氣憤和辛賞說張衛上一次多不給他面子，他說他不在餐廳，他朋友去吃飯打電話給他讓他多打點折，許致良這邊已經答應朋友了，誰想他親自給張衛打電話，張衛竟然一口回絕了他，他說店裏最近沒有做活動。許致良覺得面子特別掛不住，他就讓張衛掛賬，朋友的那頓飯是他自己掏的錢包。

辛賞聽完這事也差點給氣暈過去，她和許致良說：“你別說，我聽了也要氣死了。”

“真的是，我跟你說這種情況不止一次了——”許致良惱怒。

“還不止一次？”辛賞驚訝。

“對啊！”

“阿良，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？”辛賞發現許致良真的完全不懂她的意思，她便問道。

“為什麽？”許致良這回聽出辛賞語氣裏不一樣的意思了。

“我氣的不是張衛，我氣的是你，你知道嗎？我倒覺得張衛那麽做，做的很對，本來就沒有搞活動，你開餐廳是要做生意賺錢的，你怎麽可以動不動就給人便宜免單什麽的？這餐廳又不是你一個股東。”辛賞氣到胸口疼。

“你，你懂什麽，做生意要有朋友！而且這些也都是彥瑤的朋友，家裏都很有錢的——”許致良說道。

“家裏有錢老想著去你占便宜，再有錢也沒用啊！”辛賞真火了。

“你怎麽這麽說話啊，你這語氣真的是跟誰學的，什麽叫占便宜，人家是過來捧場的！他們還都有幫忙宣傳啊！”許致良有他自己看事情的角度。

“反正你這麽做不太好。”辛賞胸悶氣短，懶得再說。

許致良也懶得和辛賞說：“我懶得跟你說，什麽都不懂就瞎嚷——”

“哥上次就讓你不要發那麽多代金券了。”辛賞說道。

“哥是哥，我是我，我有我的做法不行嗎？難道哥說的就一定是對的？”許致良像被踩了尾巴，又大聲道。

“哥至少比你有經驗吧？”

“我不想和你說了，反正你和爸媽都一樣，都覺得哥最聰明，哥做什麽都對——”許致良負氣說完這句話就掛了電話。

辛賞聽著那頭的忙音，心裏不是滋味。

清明放假的那天一直在下雨，許欽平來學校接辛賞和許致良。

許致良一路上戴著耳機聽歌，就像故意要把自己和許欽平隔絕起來。許欽平本來想問他餐廳最近怎麽樣也沒有問，兩兄弟沒有什麽話聊。

許致良小時候是很喜歡跟著許欽平的，到了初中還是。遠離大概是從高中開始，那時候許欽平已經開始工作，家裏大家對他的誇獎聲越來越多，多的淹沒了許致良。

許致良很孩子氣，很喜歡玩游戲，高三了還在玩，但他在讀書方面一直很聰明，成績也沒有下滑。所以，沒人管得住他。許鵬雖然會罵許致良，但許致良內心並不怕他，因為他知道許鵬最終會對他妥協讓步，而趙蓉就更不用說了。

說起來，許致良心底唯一敬畏的是哥哥，他有一次在房間裏打游戲，戴著耳機，因為激動還大吼大叫。辛賞被他吵得來敲門抗議，許致良開門出來還笑說：“你去樓下客廳寫作業唄，悉悉。”

“你下去玩游戲不行嗎？！”辛賞氣道。

“你作業本重還是我電腦重啊？”許致良笑嘻嘻。

趙蓉當時也在家，出來罵了許致良一句讓他不要影響到辛賞寫作業，許致良也沒聽還是嬉皮笑臉的，他和辛賞解釋說他在打團隊真的不能離線。

辛賞氣死了也心軟，她回房間卷了作業本去樓下坐餐桌上寫作業。

而趙蓉見事情協調好了，好歹有人讓步了就懶得再管了。

許欽平下班回到家看到辛賞戴著耳機坐樓下寫作業，他問她為什麽不去房間寫作業。

辛賞就和許欽平告狀說：“阿良嘍，游戲打了一下午了，我和舅媽說他都不聽，你聽，哥，他又拍桌子了——”

許欽平聽到樓上的動靜，他就上樓去了，他敲開許致良房間的門，告訴他給他一分鐘好好退出游戲下線，不然他就斷電了。

許致良被許欽平的態度唬住了，他知道許欽平說到做到，但他還是要說：“再五分鐘，哥，馬上這個副本就刷完了——”

“你現在是什麽情況，你自己知道嗎？”許欽平說道，“高三最後的階段，你怎麽還是一點自制力都沒有？”

“我成績又沒有下降——”許致良小聲說。

“也沒有進步，更沒有得過第一名。”許欽平說道。

許致良沒了話。

“馬上關電腦。”許欽平又說道。

“再五分鐘都不行嗎？”

“不行。”許欽平很果斷拒絕他。

許致良就這麽不情不願關了電腦。

辛賞抱著作業本在門口看戲，見許致良在許欽平眼皮底下那麽聽話，她忍不住想笑，但被許致良瞪了一眼，她忍住了，只是偷笑跑開了，好像大仇得報。

許致良就這樣怕著哥哥，不知不覺就幹脆和他拉開距離，許致良覺得他不管做什麽事，在許欽平面前都是不太優秀的，而哥哥也從來不給他沒有任何轉圜餘地。之前許欽平讓他還五萬塊錢，也是傷透了他的心。

車子開到家，許致良連下車的時候也沒摘下他的耳機。

許欽平對於許致良的態度也很沈默，以前他覺得自己的弟弟很討厭有時候也很可愛。小時候的許致良很喜歡哥哥抱，每次他放學回到家，弟弟總是張著手哈哈大笑朝他跑過去，熱情真心地歡喜依戀。

辛賞知道許欽平對許致良一直是嘴硬心軟，她和許欽平說了餐廳的事。許欽平聽完，無聲深呼吸一口氣，但沒做評論。

“阿良人太好了。”辛賞有點擔憂。

“等他以後吃點虧會變聰明的。”許欽平說道。

辛賞點點頭，但她自言自語輕聲說道：“但能不吃虧就變聰明更好——”

“那不可能。”許欽平聽到了，打破了辛賞的美好願望。

辛賞好笑了聲，側臉看了許欽平一眼說道：“哥，你好煩——”

許欽平笑了笑。

許欽平送辛賞上樓，進屋後就去幫她開電開水。

辛賞去廚房洗了手，從冰箱裏掏出了一盒冰激淩請許欽平吃。

許欽平問她什麽時候買的冰激淩。辛賞不好意思笑了笑說：“去年搬家的時候，外婆給買的。”

“確定還能吃嗎？”

“吃了吧，別客氣，你不吃就浪費了。我很少吃了。”辛賞笑道。

許欽平笑了聲，打開了冰激淩。辛賞靠著冰箱歪頭笑看許欽平吃冰激淩，她問他：“好吃嗎？”

許欽平就挖了一勺送到辛賞唇邊。

辛賞嘗了一口，是她愛的草莓味，她笑說：“我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冰激淩了，每次去外婆家都要買，外婆到現在還覺得我是小孩子，所以給我買了很多。上次舅舅也是，硬要給我買冰糖葫蘆。他們現在還總是把我當孩子。”

“我沒把你當孩子。”許欽平吃著冰激淩擡頭說了一句，看著辛賞。

雖然天氣已經開始熱，但到底還不是夏天，辛賞臉一熱，卻問許欽平：“哥，你冷嗎？”

許欽平聽得問放下冰激淩伸手握住辛賞的手，反問道：“你覺得冷嗎？”

“很冰。”辛賞笑擡了擡手。

許欽平笑了笑，他的手輕輕摟過辛賞的腰，環抱住她，說道：“這樣就不冷了。”

辛賞有點害羞抿著嘴笑。許欽平低頭碰了碰她的腦袋，等她擡起臉的時候吻上了她的唇。

這個吻又冰又甜，許欽平和辛賞說：“明天掃墓的時候，我問問姑姑姑父，讓他們同意我們兩個人在一起，好不好？”

辛賞聞言擡手撫摸許欽平的後頸，她揚臉貼上許欽平的唇和他說：“我覺得我爸會同意的，哥——”

辛賞話落又被許欽平封住了嘴，他還用力把她抱了抱，兩人更緊密地貼靠在一起吻了許久。

隔天，一早去掃墓，辛賞坐的是許鵬的車，因為許欽平去接奶奶和其他幾個親戚。

許鵬車上，許致良坐在副駕駛座，一直說想開車，許鵬說今天天氣不好，下著雨不讓他開。

趙蓉說被他們吵得頭疼靠在後座閉目養神。辛賞則在看許致良買來的花，包裝的很精致。

許致良回頭尋求辛賞的幫助，他問辛賞：“你和我爸說說，我開車開得好不好？”

辛賞坐過一程許致良的車，是那天他試開黃彥瑤的新車在學校裏轉了一圈。

“那天你就在學校裏開了一會，沒法判斷啊。”辛賞說道。

“怎麽沒法判斷，你不覺得我開得很穩，比哥還開得好嗎？”許致良說道。

“那沒有比哥好。”辛賞否定道。

許致良哼聲道：“哥對你最好，所以你什麽事都站在哥那邊。”他還在“記仇”上次辛賞勸他不信任他的事。

許鵬聽到這話在後視鏡裏看了看辛賞，只見辛賞也正望著鏡子裏，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，閃著純真和稚氣。

“我覺得你對我也很好啊。”辛賞回覆許致良。

許致良又是哼聲。

許鵬說道：“你們三個兄弟姐妹之間，哪有什麽感情誰好誰壞的，大家都一樣。”

“哪有，哥就是對悉悉特別好！”許致良是想投訴許欽平偏心，卻說破了許鵬心裏不想接受的事實。

許鵬登時黑了臉。

“你是個男孩子，又不是女孩子對你好什麽？”趙蓉伸手摸了摸辛賞的腦袋，插話數落許致良的小心眼。

“男孩子就不用關愛嗎？”許致良沒好氣道。

“關愛你，關愛你，以後讓哥都關愛你。”辛賞說道。

“我不稀罕。”許致良又扭頭。

車裏安靜了下來，雨細細密密地在飄，辛賞抱著花望著公墓越來越近，她的心跳起來，她在想昨晚許欽平說的話，好像真的還能當面問她爸媽，請他們同意他們交往似的緊張。

許欽平那一車到的還早一些，隔遠辛賞就看到許欽平彎身在後備箱拿雨傘，他打開傘遞給奶奶。

許欽平今天沒穿西裝，穿著休閑，身材挺拔，人也精神。公墓山腳下的車位都偏窄，許欽平站在前面幫許鵬看著些，許鵬是心情有些煩躁，倒車太快險些撞上。

許欽平便過來敲車窗，說道：“我來停吧，爸。”

車上的人都有些驚慌，許致良先嚷起來說道：“我就說讓我開啦，爸，你那一腳油門是要上坡還是倒車啊？真是嚇死個人了，你為什麽不聽哥的指揮啊？”

“讓阿平倒吧。”趙蓉也附和，她又對辛賞說，“悉悉，我們先下車。”

辛賞應了聲，推開車門下來。許欽平看了眼辛賞和她捧著的花，說道：“哥後備箱還有把傘，你去拿，別淋濕了。”

“這雨是飄著的，傘打不住。”辛賞笑說道。

許欽平又是看辛賞，他是忍不住把目光放在她身上，只要她出現，他就習慣性去關註她。

許鵬推開車門下來，臉色很不好看，他沒說什麽，下車就徑直走開了。

許欽平上了車，趙蓉過來挽過辛賞的手帶她離開倒車的範圍，她說：“我們先上去吧，他們男的走路快，我們先走。”

辛賞擡頭只見她外婆已經由一個親戚扶著上了臺階，她便點點頭和趙蓉一起走。

許欽平是最後一個上山的，他追上辛賞和趙蓉，幫辛賞拿了花。公墓在半山腰，今天往來的人不少，還有小孩在山道上跑，掃墓就像嬉戲，不知死別苦。

三人同行三人安靜，趙蓉低頭看路，忽然看到辛賞和許欽平的運動鞋，她說道：“我才發現你們兩個的鞋子一樣的。”同一款式男女款。

辛賞臉一紅，雖然買這鞋子的時候他們根本沒交往，她說道：“嗯，一樣的，當時阿良也買了一雙。”

“難怪我說眼熟。”趙蓉嘀咕，“這阿良都不知道買了多少鞋子裏，家裏鞋櫃都擺滿了。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長大——”

上面先到達的人在等辛賞，因為要祭拜她的父母。

外婆讓辛賞過去讓她父母看看。許欽平就把花遞還給辛賞，聽到她說了句謝謝，許欽平笑了笑。不知道什麽時候雨漸漸不飄了，天空還露出了一角藍天，陽光洩了一些下來。

辛賞要去擺花，發現她父母墓碑前已經擺了新鮮漂亮的花，外婆說：“是不是公墓給擺的？”

“有這麽好的事？我去看看是不是每個墓前都擺了。”許致良笑了聲。

外婆看了眼許致良嫌棄他不著調，她對辛賞說：“擺了就擺了，可能是你爸媽哪個朋友。”

辛賞聞言想起了一個人，花是淺灰色和淡藍色的紙包著的，亮黃色和白色的菊花，明亮恬靜。辛賞想的是方則衡。

一旁許鵬望著許冬盈和辛書華墓碑上的照片，他的心裏很煎熬，他時不時看許欽平。

許欽平知道許鵬在打量他，也知道他在想什麽，他看了回去，但他坦蕩的目光卻反而讓許鵬更有羞恥感。許鵬隱忍不發，他這幾天都對許欽平充滿了失望，感覺到事件的失控，很無奈很悲哀。親生不親生不重要，令許鵬詫異的是許欽平如何能丟掉做為兄長的體面和責任的。

方則衡在辛賞父母墓前祭拜完，開車回家趕，一路上，方運成給他打了不下五個電話一個勁罵他臭小子，他以為他又睡過頭趕不上祭祖。

方則衡懶得和他爸說明白，掛了電話又跑去剛才買花的花店再買一束花。

花店的小姑娘看到他就臉紅傻笑，方則衡問她笑什麽，小姑娘搖搖頭不敢說。

花店老板娘出來看到方則衡又在挑花，她笑說道：“先生，我家的花都被你挑得喪失自信心了。”

“這束隨便點，不過你家的花真的是不怎麽爭氣。”方則衡笑和人開玩笑。

“您是買菊花又不是買玫瑰——”老板娘好笑道。

“送死人才要講究，一年就一次，活著的今天送不好明天送，還能為他做別的事情討他歡心，死人可不行——”方則衡嘀嘀咕咕。

剛才的小姑娘是在笑方則衡的反差。清早方則衡開著車來花店買花，小姑娘先被他的車吸引，後來被他的人吸引覺得他是風度翩翩，一條牛仔褲都穿出氣質。最後，小姑娘是被方則衡的“婆媽”給驚到了，他買束花廢話都特別多，一會說他們花店陳列不太好，一個勁給意見十分熱心；一會看小姑娘修花手法不太對又上手教，包裝的時候，他又說他們太隨便了，花紙的顏色都不搭配。

反正全程買束花，方則衡就沒閑過，說是“婆媽”，小姑娘還覺得他這個人特別有意思隨和。而且走前，方則衡掏錢買了一朵小玫瑰送給小姑娘，他是看到小姑娘很年輕，工作裏很用心卻難免心慌。

第二次買完花，方則衡回到車上，他給有段時間沒有聯系的辛賞發了一條信息，他和她說：“祝好，嘻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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